程染秋咳了几声，摇着头说：“你们是太难受了。”
    几句话提炼了十年间的生离死别，他一外人听着都觉着心脏疼。
    “曲澄最不容易。”周时灭了烟，起身将窗户打开，顺势就倚在墙上，“沈宁和宋城掰过一段时间，我……我和家里有矛盾，状态也不行，是曲澄……”
    周时苦笑着摇头：“这臭小子。况河走的那年，经常在小溪房门口一守就是一整夜。别看小溪骂得狠，其实她和曲澄感情最好。”
    “她是气着了，”程染秋倒了杯茶递给他，“但主要还是担心，经历过家人去世，内心更煎熬。”
    “嗯，今早在墓前骂骂咧咧的，跟他哥告状呢，”周时说，“曲澄好面子，平常看着比谁都潇洒，实际遇上点事儿，就不吱声了。当初说想创业就是为了做出点成绩给家里看，可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，中间弯弯绕绕多，他心思纯性子又软，被人忽悠几句就不停填窟窿，手里那点钱全赔进去了。到最后实在没法子，才被沈宁套出话，几个人凑了点帮他把债还了。”
    他扯扯嘴角：“欠我们的，总比欠外人强。”
    “他多久没出现了？”程染秋问。
    “半年。”
    “今天，他肯定得来。”程染秋说。
    “这么肯定？”
    程染秋笑笑：“你周时的兄弟，你心里会没数？”
    “嗯，有数。”周时深深看他一眼，垂眸说，“你呢？有数么？”
    第28章
    茶壶里的热气和空调冷气交织， 窗户大开，身子半边热半边凉。
    细碎的光落在周时眉宇间，映在程染秋眼眸， 让他有种不真实感。
    半耷的眼皮挡了周时眸中的几丝压迫。
    程染秋心想， 方猴儿，不用实践，我也知道答案。
    我很期待实践的那天。
    “我需要有什么数？”程染秋眨眼，心道， 我才不稀罕做你兄弟。
    周时眼眸微动， 想说什么，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。
    两双眼睛投落过去，又互相看了眼对方， 对这个电话有一样的期待。
    车子疾驰，景物后退中， 程染秋看见几个大字， 问道：“这就是合作的东升中学？徐老师他们学校？”
    “对，”周时降下车速，“环境很不错，实力也是数一数二，招聘要求同样严格， 是个不错的去处。”
    程染秋一直微笑着看他，听他说完问：“时哥，你想我去吗？”
    “这里待遇应该不会比北市高。”周时余光观察着他的神色， 顿了顿又道， “不过我们小程哥好像不关心这个。”
    “是么，”程染秋撇过脸，后脑勺对着他， “快开，待会人又跑了。”
    周时踩下油门，面色微沉。
    副驾后视镜中映照着一双弯着的杏眼。
    曲澄的模样和程染秋想象的差不多，瘦高的身形，有点沧桑，这会儿缩在后院角落的椅子上龇牙咧嘴，听见脚步声猛地抬起头，屁股刚离开椅子就又被两只手按了回去。
    “哎哟，我不跑！你俩先放开！”曲澄委屈地喊，“时哥——”
    沈宁和宋城两人一左一右跟看犯人似的，愣是不松手。
    程染秋听见周时松了口气，也撇过脸笑了下。
    这场景挺滑稽，和这俩出现的那天晚上有点相似。
    周时把手机递给程染秋，活动着手腕说：“舍得出现了？”
    两尊大佛同时“哼”了声，曲澄点点头，还有空朝程染秋笑笑，就当打招呼了。
    周时又摘了表，程染秋主动接了。
    周时朝他笑笑，转而板着脸看向曲澄：“起来。”
    曲澄眼神正在他俩之间来回，闻言一个激灵：“别了吧？你肩行么？”
    “少废话。”周时说。
    沈宁推了曲澄一把，对周时说：“抓紧时间，小溪和况奶奶快到了。”
    宋城朝程染秋招手，后者走过去落座。
    两人在拳拳到肉的打击声中说悄悄话。
    “身体怎么样？”宋城问。
    “没事。”程染秋回。
    “那就好，昨儿时哥在你那守了一晚上，”宋城说，“你不清醒的时候是真折腾，死活不让时哥走。”
    要说前面半句的真实性有待考量，后半句就完全是瞎扯。
    程染秋笑了下：“编瞎话也不打个草稿，我病着的时候从不闹人。”
    宋城也就是一时兴起，无所谓地晃着小腿：“这家伙的事情，你知道了？”
    “嗯，听时哥说了个大概。”
    程染秋眼睛看着动手的两人，摇摇头，这俩战斗力是俩级别的。
    沈宁站在门边盯着连廊，方便第一时间通知小溪和况奶奶的动向。
    没一会又揣着胳膊喊：“老周，撒开了揍，不用担心我待会没地方下手。”
    “沈宁！”曲澄狼狈地躲开一记，喘着粗气怒吼。
    “我听得见，”沈宁嗤他，“别跟我嚎，占理么你！”
    “砰——”周时一拳打在曲澄嘴角。
    “嘶，”程染秋看着都觉得疼，问，“你俩这是特地等着时哥回来收拾？”
    “冤有头债有主。”沈宁插了一句。
    “啧，你认真盯着，”宋城说，“时哥是不是和你说，当时钱是我们仨一起凑的？”
    “难道不是？”程染秋看向他。
    “哼，那会我刚买房，宁哥刚在建川市的民宿，手里闲钱不多，派不上什么用场。时哥自己出了一部分，还有一部分是向他家里开的口。”
    “家里？”程染秋蹙眉。
    “嗯，我听宁哥说，时哥从成年后就不向家里要钱了。”
    “所以曲澄更加没脸面对他了，是么？”
    “嗯，”宋城说，“他也不好过，这半年，好歹是赚回来一些，才趁着这日子回来。”
    程染秋突然想到：“你当初和他们不是一个寝室的？”
    闻言，宋城用一种很受伤的表情看着他。
    “怎么了？我说错什么了？”程染秋说。
    “我看上去那么老？”宋城苦哈哈说，“老子特么才二十五！”
    “……”程染秋乖乖认错，“对不住。”
    “呼——”曲澄瘫倒在地，“不来了不来了……”
    周时冷冷问：“还跑么？”
    “不跑了不跑了。”曲澄回。
    沈宁踱步到他身边，转了一圈，乐了：“老周，你这还真没给我留下手的地方啊。”
    曲澄瓮声瓮气的：“别急，等我养养。”
    “你闭嘴！”沈宁直接踹了他一脚，“一点消息都不给！你他妈死了都没人烧香！”
    曲澄顺势就倒地上了，那一脚其实没多疼，他就是觉得舒坦，自己作的死，挨打也是活该。
    偏偏这俩都不行，沈宁嘴硬心软，周时下手但有分寸，顶多面上看着吓人，内里一点伤不到。
    几人里面，就况河真能下手，以前有点什么矛盾，实打实地挨顿揍就都过去了。
    院内一时间也没人说话，曲澄仰面躺着，看着白云慢慢飘散，一张绷紧的脸探了出来。
    “躺地上舒服？”
    “小溪！”曲澄倏地坐起来。
    小溪红着眼，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，愣是忍着没掉下来，将医药箱摔地上：“自己涂！”
    说完转身就走，曲澄一骨碌起身追上去。
    院内留下的几人笑着摇头。
    沈宁叹气：“好歹是回来了。”
    周时点了头，没说话。
    程染秋去屋里给他拿了茶杯，又顺了几个橘子，扔了两个沈宁和宋城。
    剩下的，他慢慢剥开了，才递给周时。
    手送到一半又嗖地收回去。
    周时愣住：“还带收回的？”
    程染秋笑笑：“我先试试甜不甜。”
    曲澄再回来的时候，神采飞扬的。
    沈宁睥他：“哄好了？”
    “差不多！”曲澄笑笑，又看向程染秋，“这位是？谁给介绍下？”
    “程染秋，”程染秋自报家门，“你好，我是这里的住客。”
    “你好，曲澄，”曲澄愣了下，“住客啊，不好意思，刚让你看笑话了。”
    “没……”程染秋刚出了个声，周时抬头说，“我朋友。”
    “哦，时哥朋友就我朋友！”曲澄没顾得上另外两人的挤眉弄眼，大喇喇道，“这一身汗的，时哥，去河里洗洗？”
    “不去。”周时回。
    “那我自己去，”曲澄说，“你车钥匙给我，水潭在哪个位置来着？”
    程染秋眼眸闪了下，听见周时回：“你别去。那是私人汤池。”
    “啥？！”曲澄嚎了一声，被沈宁和宋城拉走了，隐约还能听沈宁说，“没点眼力见。”
    “人全须全尾的。落下一块大石了吧？”程染秋又剥了个橘子递给周时，“甜的。”
    “嗯，松快，”周时笑笑，“你要不上去歇歇？还病着。”